第四章-暗處裡的高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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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子陽
1.
這一天,洛奇和雪萊來到靠近西城門的廣場。
在碧葉,每一條街都找得到商店,但做為一個有著悠久商業歷史的城市,碧葉的商家習慣分門別類聚集;這條街賣吃的、這條街賣日用品、那一帶專賣皮草、那條街聚集了鐵匠舖和藥水舖……廣場就是街道的匯集處,在這裡,什麼都買的到,往來的人很多。
洛奇和雪萊站在噴水池前,一個穿著護衛隊的制服,一個穿著藍綠色的長外套。
「你為什麼又跟著我?」洛奇一邊盯著攤販和客人,一邊問站在他身旁的雪萊。
雪萊今天穿上了披肩,看起來頗為正式,「我剛好也要走這個方向。」
「你打算跟誰碰面嗎?」
洛奇的觀察力還是那麼好,雪萊已經不意外了。
「你說呢?」他環顧四周。
「女朋友?」
「是女的、朋友,但不是女朋友。」雪萊看洛奇沒反應,只好繼續道:「她是我們碧葉分會的客人,她寄了信,會跟她的獵紅者一起過來。」
「所以你就要接待人家?」
「接待……?怎麼?你想起了誰?」雪萊問得意有所指,洛奇哼了一聲。
不知道為什麼,洛奇看到雪萊那談笑風生的樣子,就有一股悶氣。
雪萊看到洛奇那張嚴肅的臉,不損一下對不起自己。
「她還在碧葉嗎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那天之後,你就沒見到她了?」
「沒有。」
「奇怪了,我都沒指名道姓,你怎麼知道我說的人是誰?」
「……」好,他忍了,誰叫他沒朋友!
雪萊贏了一局,他很得意。
護衛隊的隊長下了新的指令,有鑑於商業糾紛越來越多,為了方便民眾報案,隊長乾脆在廣場設立據點,由於現在是試辦階段,所以就只派洛奇一人,來站在最明顯的噴水池前。
但顯然,洛奇一人遠遠不夠。
他這一個早上就扶了三個差點跌倒的老太太、送回兩個走失小孩、處理付了錢卻忘記拿貨的客人,還好有巡邏路過的隊員幫他,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要拿那一大箱的爛蕃茄怎麼辦?——沒錯,你沒看錯,是爛的!
那位客人是魔法師,要用爛蕃茄來研發某種藥劑,商人特地幫他把東西放到腐爛,結果他忘記來取貨,商人差一點就要虧本了。
巡了一圈,洛奇邊走邊吃蘋果,雪萊還站在噴水池前,他把多買的一顆丟給他。
「還沒等到你要等的人?」
「對……我開始擔心了。」雪萊一口咬下蘋果,清脆多汁。
「會不會是迷路了?你們幹嘛約這種人多的地方?」
「西城門的噴泉廣場,這裡是碧葉最醒目的地標,而且是她自己在信上提出的,我也只有答應了。」
「對方長什麼樣子?我幫你在附近看看。」
雪萊沒辦法離開會面點,但洛奇可以。
「藍頭髮、長的,身高差不多到我的手臂這裡。」雪萊比著自己的上臂。
「除了髮色,她身上還有醒目的目標嗎?她幾歲?」洛奇問。
「十七歲。」
「十七!?」洛奇很驚訝,「我以為會讓你這位大嚮導出來迎接的人,一定是協會的高層或哪裡來的重要人士,十七歲少女和我想像的五十多歲貴婦有落差啊……」
「她也是嚮導員,但她跟我們有一點……不一樣。」
「喔?」洛奇洗耳共聽。
「她是法師,而且是『聖境守護者』。」
「她也會向你丟火球嗎?」
「我朋友法蘭克曾經說,會被女人丟東西,有87%都是男人的錯。」
法蘭克也是獵紅者協會的嚮導員,和雪萊一樣隸屬於碧葉分會,洛奇見過他幾次,那個男人身上總是噴了古龍水,他身邊的女人就像被花吸引的蝴蝶,絡繹不絕,每當法蘭克進出碧葉分會的大門,洛奇就會誤以為那是新開的牛郎店。
「嚮導員提供獵紅者情報,我們熟知各種魔物、古代文字、神器,我們花很多時間在讀書、瀏覽情報,我們也許無法像你一樣俐落地揮劍,但我們熟知魔物的弱點——」
「你會做那麼多事?」洛奇故做驚訝,「我以為你最擅長的是在沙龍跟貴婦聊天!尤其是是那種從小夢想當冒險者、最後卻嫁做人妻的貴婦。」
雪萊瞪向洛奇,繼續道:「雇用嚮導員絕對是你最好的選擇,但這名少女……她跟一般的嚮導員不一樣。」
「被協會器重,我懂。」洛奇心想,她一定是天賦異秉、從小就被受期待的天才……
某種程度上,洛奇猜對了,但是是另一種層面的天賦異秉。
「他們一家都是聖境守護者,傳說,聖境守護者一脈直接領受過貝絲女神的神力,雖然時至今日,神力隨著血緣淡化而減弱,但他們仍是協會的強大戰力。」
「嗯……跟你這種只會用臉騙錢的不一樣。」
「『只會』是什麼意思?我讀過的書一定比你多好嗎?你隨便找一個神器來,我都能叫出名字!」
「對啦對啦,真是好棒棒。」洛奇一邊抬槓,雙眼卻緊盯四周,注意看有沒有藍色頭髮的女性。
「因為這層身份,碧葉分會十分看重她此次來訪,我可不能搞砸了……」
「別擔心,她不守時或迷路都不是你的錯。」洛奇安慰憂心忡忡的雪萊,「我去附近繞繞,你在這兒等。」
「謝謝你,洛奇。」雪萊頓時寬心不少。
洛奇沒走幾步,賣果菜的那條街就傳來騷動,一大群人開始往廣場跑,好像有什麼在後面追。
「讓開!讓開!」
「呀啊~~~~」
小販的攤子被撞倒了,青菜水果滾了一地,因為人潮推擠,有很多人跌倒受傷,場面變得十分混亂。
雪萊嚇呆了,洛奇卻往那條街跑去……但沒多久又跑回來!
「跑!」
洛奇大吼著驅趕人群,但雪萊就站在他的正前方。
「快躲開啊你這白癡!」
洛奇背後那讓人群驚恐的原因,是一隻「布託力司」。
布託力司是一種混種巨獸,傳說,當神族離開貝涅索大陸後,黑暗力量滋生,這種不詳的力量影響到自然界生物的生成,扭曲了牠們的誕生時的樣子。
布託力司的前腳像鹿,後腳像蜥蜴,牠那顆難看的頭有獅子般的鬃毛,但禿了好幾塊,牠宛如一輛不受控制的馬車,橫衝直撞。
突然,牠怒吼一聲,揚起前腳,巨大的陰影蓋下來,洛奇趕緊飛撲過去,把雪萊推開,自己也滾到一邊。
布託力司把噴水池撞爛了,雪萊跌倒在地,牠繼續狂奔,洛奇騎上附近的一匹馬,追在後面。
市集怎麼會出現這種應該在野外才看得到的怪呢?
——該死!
——要怎麼辦才好?
洛奇注意到巨獸背上有一名穿著紫色馬甲短裙的少女,她緊抓著巨獸背後突起的板骨,原來是有人控制的嗎?
「呀~~~救命啊~~~!」
看來不是,不然對方就不會叫救命了。
洛奇一手控制韁繩,一手抽出長劍,他追上布託力司,但就在他舉起劍的時候,他覺得臉頰涼涼的,好像有什麼東西「嗖——」的飛過去。
洛奇的動態視力很好,他的目光跟隨,看到插在少女髮際上的花掉了,這時,布託力司的四隻腳緊急煞車,神奇地停了下來!
少女被甩出去,洛奇趕緊下馬,跑過去扶起她。
兇暴的布託力司變得宛如像在草原散步的綿羊,踏踏前腳、踢踢後腳,然後趴下來,如果沒看到牠這一路的狂奔,一定會以為牠很溫馴。
「妳沒事吧?」洛奇問。
「嗚嗚……」少女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,不禁哭了。
「這是怎麼回事?為什麼妳會騎著——」
「嗚啊啊啊對不起嘛~~~」
「呃……」是他太兇了嗎?他只是想問出真相。
「唉呀呀我的大小姐!」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跑過來,洛奇以為他是少女的熟人,正要攔下來問話,沒想到他奔向布託力司,抱住那顆醜陋的頭,磨蹭磨蹭。
洛奇握劍的手不敢鬆懈,以致於他此時的氣勢挺嚇人的,難怪少女要哭了。
「你是魔物商人?」洛奇抓過中年男子的肩膀,逼對方轉身,「引進混種巨獸進城,你瘋了嗎?」
中年男子很快看了一下對方的穿著,認出對方是護衛隊,他馬上擺出一張訕笑臉,「這位小哥,你想得太嚴重了,『她』是從蛋的階段就被獵人找到,經過人工培育,不是從野外抓來的,所以她沒有野性,正好賣給貴族老爺練手。」
洛奇嘆了一口氣,碧葉的市場有時候就是太自由了。
「你放任魔物在大街上狂奔,我還是要請你跟我走一趟。」
聽到自己有可能被抓,而不是將商品脫手換錢,中年男子的臉漲成豬肝色,直指那名穿紫色馬甲短裙的少女。
「是、是她!都是她的錯!」
少女戴著紫色的尖帽,洛奇這才注意到,她的頭髮是淺藍色的,她正在揉眼睛。
「我的『大小姐』是很溫馴的,像我這樣把頭靠近她的嘴巴都沒事。」商人親自示範,布託力司竟像小貓舔了舔他,洛奇都不知道要傻眼還是驚訝了。
「她說她沒看過混種巨獸,我就跟她介紹,還說可以試騎,別人騎都沒事,就只有她!一騎上去我的『大小姐』就生氣了!」
「嗚嗚嗚……對不起…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」
「哼!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,就可以被原諒了嗎?沿途被破壞的那些東西、那些受傷的人,妳要怎麼賠償?我告訴妳,我是不會賠的!」商人大罵,少女抽抽噎噎地哭著,洛奇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。
「總之,你們兩個都跟我走一趟。」
「我要坐牢了嗎?」
「那可不行,我還要上古德家一趟,他們一定會對我的『大小姐』有興趣。」商人有意抬出「古德家」,因為在碧葉,沒人敢得罪他們。
洛奇於是一個眼神瞪向少女,少女打了個哆嗦。
「我要坐牢了……?嗚嗚……」
「小光——!」一名穿著藍色法袍的少年跑過來,「妳沒事吧?有沒有受傷?」
少年牽起少女的手,少女忍著眼淚,不哭了。
「沒有,我沒有受傷,可是……」
「光‧語風小姐!」雪萊也追在後面,「天啊,真是太可怕了!」
「你是……?」少女歪頭問。
「雪萊‧羅爾。」雪萊跟少女握手,並趁機給了洛奇一個眼神,示意就是她,「語風小姐,我僅代表碧葉分會,歡迎您的到來。」
「叫我小光就好了。」
「是,小光。」雪萊面帶微笑,即使他剛剛跑得很喘,現在真的很想喝一口水,還是得笑。
洛奇板著一張臉,笑不出來。
——她?
——就是她?
天才魔法美少女?被受期待的聖境守護者?
那眼淚婆娑、冒冒失失的樣子是怎麼回事?她連混種巨獸都打不倒嗎?跟洛奇的想像有落差啊!
光‧語風是碧葉分會的客人,洛奇就不能把她帶回去審問,雖然有點可惜,但既然對方來自獵紅者協會,那就把善後推給協會吧!
「雪萊,交給你了。」
「蛤?」雪萊有點狀況外。
洛奇另有一件掛心的事……
想起那擦過臉頰的涼意,他觀察了一下四周,在民房的柱子下面找到一把投擲用小刀。小刀將一朵紅花插在牆上,洛奇拔下小刀和紅花,發現小刀的柄上有一個蛇繞著匕首的徽章,他認得那圖樣。
洛奇用長劍當標準尺,從小刀插著的位置對出投擲的方向,那邊有一個賣甜湯小攤子。
老闆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,她被布託力司嚇到了,正在收拾鍋碗,打算提早收攤走人。
洛奇過去問了一下,老闆娘記得剛才有個客人丟下金幣結帳,她要找零錢給他,但對方拒收,還叫她把錢拿去給孩子買吃的。
問出方向後,洛奇追過去,在無人小巷內,他看到一抹飄然的黑影。
那是一個披著黑色斗蓬的男人,男人轉過身來,洛奇無法在帽兜的黑影下,辨別出對方的臉。
「我不知道加百列集團會救人。」洛奇將手上的小刀丟過去,小刀在空中旋轉幾圈,剛好被男人伸出的兩根指頭,夾住。
「我不是要救人,我救的是差點被你殺掉的魔獸,在我們之中,只有牠是無辜的。」男人聲音低沈,好像蒙在面罩裡,「你手上的紅花是生長在東方的『嘉塔蕾雅』,它的香味會刺激布託力司。」
洛奇將花拿到鼻子前一嗅,他沒有聞到任何味道。
「人類聞不出來,因為它只對布託力司有效。」男人道。
洛奇覺得對方好像在打量自己……那種感覺真令人不舒服。
「『嘉塔蕾雅』在東方十分普遍,魔物商人說那位小姐沒有見過混種巨獸,她大概也不知道布託力司會對它過敏。」
「過敏?」洛奇一愣。
「牠的鼻子一定癢得不得了,真可憐。」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種戲謔之感。
「要我代替市民跟你道謝嗎?」洛奇一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,「但恐怕,我還是要請你跟我走一趟,這位先生。」
「我做了什麼?」男人從斗蓬底下伸出兩隻手,攤開,「就因為我是『加百列』的人嗎?我就沒有資格走在白日的大街上?」
「請跟我走一趟。」
「加百列」是惡名昭彰的犯罪集團,他們主持暗殺、竊盜、搶劫,而且每次都會明目張膽地在現場留下蛇繞匕首的徽章,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似的。洛奇就不信從這男人身上擠不出半條罪狀。
「別逼我動手。」長劍抽出半截,洛奇卻聽到男子咯咯笑了。
「你之所以還活著,是因為我不想殺你。」
「……」洛奇提高了警戒,他注意到對方的腳步很不尋常,對方絕非虛張聲勢。
普通人多少會有點腳步聲,但男子走起路來幾乎沒聲音,不僅如此,他的腳像是「局部」碰地,而不是整隻腳踏在地上,這讓他保持著隨時能逃走的優勢。
——是高手……
洛奇不認為靠自己就能逮捕對方,但就這樣把人放走,對不起自己的良心。
他準備出招,但就在這時,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劃過!
洛奇急忙躲開,不然手臂就要見血。
男子仍站在原地,但他和洛奇中間出現一名紅髮女子。
女子的黑色長靴踏出性感的跫音,她手持兩把「角龍刺鱗」,那是來自蠻荒之地的匕首,她的黑色披風掉落下來,露出性感的小蠻腰,還有背後那曾經打臉洛奇的龍尾巴……
「艾莉莎?」洛奇想起女子那天晚上之所以會受傷……跟這男的有關?
「他,是我的!」艾莉莎出言威嚇洛奇,並直瞪著自己眼前的男子。
「護衛隊小哥,你還想逮捕我嗎?」男子聳了聳肩,對此刻的「左右逢源」,感到非常困擾,「快點啊!」
「呃,這……」
艾莉莎聽到有人要跟她搶「獵物」,銳利的眼神射向洛奇,「……就跟你說了……他,是我的!」
洛奇也覺得困擾,「妳是沒別的台詞了嗎?就算妳再重複一次,我也不能放過他,他是加百列集團的人,為了碧葉的安全,我有必要問他幾個問題。」
「哼。」艾莉莎不管洛奇了。
她本來就不喜歡浪費唇舌。
她使出她最擅長的「逆刃刺」,用刀背和刀刃交錯刺擊,但都被男子一一閃過。男子閃躲的訣竅就是那神秘的步伐,洛奇果然沒有看錯,他的腳像是輕飄飄得不著地,那要累積多少年的功力?
反觀艾莉莎的攻擊,太過急躁,雖然她每一次出手都是要致對方於死地,但重於攻擊的下場,就是少了對方閃躲時的從容。
「啊——!」
以致於當男子抓到空隙,他輕輕鬆鬆就把艾莉莎打退。
艾莉莎整個人往後飛,撞到洛奇,倒楣的洛奇就給人家當了墊被。
「痛痛痛……」
艾莉莎的屁股坐在洛奇身上,洛奇想把她推開。
「啊噢!」卻被賞了一記尾巴,打得他臉好紅。
艾莉莎氣急敗壞地站起來,男子卻早就不見人影,她把這一切的都怪到洛奇身上。
「你!都是你!」她朝洛奇揮匕首,洛奇往後退,但仍被削斷了幾根髮絲。
「妳冷靜一點!」
「我從未失失手,為了這個案子,我已經在碧葉滯留三天了!」
「妳的案子就是要殺他嗎?既然被我看到,我就不能讓妳這麼做!請妳跟我——」洛奇沒有把話說完,同樣的話說到他自己都煩!他絕對不是要推託責任,但如果沒有抓一個誰回去,他很難跟隊長交代啊!
「算了,妳可以告訴我妳為什麼要殺他嗎?你們有什麼過節?」
「……沒有。」
「那妳跟他打好玩的嗎?」
「我是職業殺手。」
「嗯,這個解釋很棒。」可以解釋很多不合理的狀況。
艾莉莎瞇起眼,「你這個人很奇怪。」
「蛤?怪的是你們吧?只要付的出錢,妳誰都殺嗎?那如果我出雙倍的價錢,妳願意放棄殺人,協助我抓住他嗎?」
「……你想做什麼?」艾莉莎頓了一下才問;這有點違反職業道德,但不是不能考慮。
「他是加百列集團的人,我相信他死有餘辜,但如果我能活捉他,問出他來碧葉的目的,不就能把集團的人一網打盡了嗎?搗毀整個螞蟻窩,比一隻一隻捏死螞蟻還有效。」洛奇站在護衛隊的角度思考,但艾莉莎顯然不看好。
「……你搗的是馬蜂窩。」
她收回兩把匕首,撿起地上的披風,穿上。
「等你有錢了再說吧。」她跳上屋頂,跑走了。
2.
洛奇回到護衛隊總部向隊長報告,他講得口沫橫飛,隊長卻眉頭深鎖。
「加百列的人出現在城裡?」
「沒錯。」
隊長坐在深色木製的辦公桌後面,雙手交叉握著,身體背光,「洛奇,我相信你的判斷,但你知道,我不可能因為你的一句話,就派人搜查全城。」
「是,我知道。」洛奇沒有做出這種要求,但他必須盡到告知義務。
這不是一個能夜不閉戶的時代,但人手總是有限。
「如果你的證詞屬實,那就很奇怪了,因為就我所知,加百列從不單獨行動。」
曾經有人做過調查,加百列集團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內成為威脅貝涅索大陸的勢力,是因為他們「從不單獨行動」,不管是暗殺、偷竊、搶劫,他們都是團體行動,背後有縝密的策劃、中間有人聯繫、底下有人執行,他們在貝涅索大陸上橫行無阻,每個城市都抓不到人。
「至於這個女獸人刺客……」
「她應該是單獨行動。」不然就不會受了傷卻沒人接應。
洛奇沒有把自己曾替她療傷的事說出來。
「龍族獸人、女性、職業殺手……嗯……」隊長思考了一下,想起幾個通緝名單,「鬣犬傭兵團,好像是叫這個名字。」
「鬣犬?」
「我記得他們全都由獸人組成,這種模式很特殊。」
「怎麼個特殊法?」
「獸人特別重視血緣和宗親關係,他們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出賣自己人,口風特別緊。」
「強調利益的集團就用利益去擊破,反過來說,全獸人的集團就用他們最重視的血緣去擊破。」
「你的思考方向是正確的,洛奇,那也是『南土戰役』的策略。」
南土戰役是獸人和神使的一場大戰,以結論來說,獸人輸了,他們的數量大舉減少,並逐漸淡出歷史舞台。
「要跟我說說你的觀點嗎?如果你是指揮官,你會怎麼做?」隊長的口氣像個老師,他在洛奇身上看到許多特質。
那個被母親抱在懷裡的小男孩長大了,除了那頭銀髮,其他的都跟他父親不像。
洛奇以為自己很像,但其實不是那樣。
他也不像其他年輕小伙子,他不會揮著武器、橫衝直撞,他會觀察、算計,有時候就像商人一樣精明。
「部隊部署和情報的取得先不論,我會綁走獸人的孩子。」
「哦?」隊長很有興趣。
「獸人非常重視血親,進而擴散到同族;如果你殺了一個小孩,不僅跟小孩一家為敵,還是跟他們全族為敵,但過於重視血親的下場,就是靠一個小孩就能把全族引出來,其實非常有效率。」
「聰明。」而且殘酷……
——這不是你父親會用的招數。
隊長笑著稱讚,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。
——這不能怪你……
他知道,洛奇的成長過程跟別人不一樣。
是「碧葉」把洛奇變成這個樣子的,現在已經太遲了。
「話題回到那個女獸人身上,她沒有小孩吧?」
「呃……她看起來不像當媽的人。」南土戰役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,現在的獸人還有當時的價值觀嗎?洛奇不確定。
「小孩、父母、兄弟姊妹,誰都好,如果她一個家人都沒有,那麼,同集團的獸人,就是她的家人。」隊長道。
但洛奇不覺得在艾莉莎身上,有這樣的羈絆。
那是一種感覺……
「我還是覺得錢比較有效,她是職業殺手,她會為了酬勞而行動。」
「不論如何,聽起來都是他們兩方的恩怨,與『碧葉』無關。」隊長做了結論。
「是……」
「如果他們沒有影響到一般市民,我們就不要介入。」
「是。」
「好了,解散。」
洛奇向隊長敬禮,走出辦公室。
關上門後,隊長從抽屜裡拿出扁形的小酒壺,喝了一口。
「你兒子會變成怪物,亞蒙。」他對自己說,對自己笑。